现在张医生的样子非常尴尬,他的头和肩膀从岩缝中伸出,后半身却无法挤进来。
这都是因为我们的装备中有一个叫做“浮力调节背心”的东西,这是一个乌龟壳般的硬质背心。我身上的是小号的,通过这里刚刚好,而张医生毕竟是个成年男性,体型比我们大得多,那背心的型号也大出一圈。
张医生又挤了两下,还用力拍了拍头上的石头,但他仍然进不来。我也不敢拉他,生怕把潜水设备弄坏。
张医生先把那个大号防水袋从缝隙里递过来,我赶紧接住。我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什么,肯定都是张医生留着有用的东西吧。
接着,他把头缩回去,闷声说:“江晓月,你试一下能不能把这个石头稍微挪开一点,用你守护者的力量。”
这确实是个办法,但张医生不说出来我是绝对不会往这方面想的。晓月手扶那块石头,轻轻向上推了一下,那块凸出的石头就缩进上方的岩壁里,这个高度应该足够张医生钻过来了。我忽然想,其实我们没必要钻这条天然水道,如果晓月愿意,完全可以像穿山甲一样直接在地层里开个洞出来。
晓月松开放在岩壁上的手,从那缝隙下面钻过去,似乎是在查看自己开的洞够不够大。这时我听见了一阵喀啦喀啦的怪声,然后发生了极为恐怖的事:洞顶塌下来了。
人头大小的石块不断从上面掉落,砸在下方细沙地上,在水中扬起了大量尘埃,让我视线一阵模糊。我的头灯也灭了,不知是不是被石头砸出了故障。
我感觉身上也被几块石头砸到了,头上、背上还有腿上都不同程度的有些发疼。还有一块石头不知砸到了我的哪根麻筋,整个右胳膊都处于麻痹状态中失去了知觉。还好这里是水下,水的阻力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石块的冲击,除了疼似乎没造成什么严重的伤害,呼吸器也还正常,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我开始感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,水压突然变大,挤压着我的耳膜和四肢,我甚至感到有些呼吸困难。我立刻想到这是张医生对水压的控制失效了,我的心脏跳得非常快,连肢体上的筋脉都被压迫得开始跳动。
我几乎是被埋在了石头和沙子里,视线中一片漆黑,但我还能“看”到张医生灰白的身影,在离我不远的地方,他以自身护住了晓月更明亮的青白色影子。
“晓星,你在哪?你怎么样?”晓月在传话中的声音大的吓人,她和我一样仍然处于惊恐之中。
我急促地喘息着,呼吸器冒出了更多气泡,我传话回应道:“还好,没什么大问题,你呢,还有张医生也没事吧?”
过了几秒钟,晓月也传话说:“没什么事,张医生救了我一命,要不是他我就被石头压下面了。呼!”
我的头灯坏了,但手电还能用,就这样照着周围浑浊的水体,等待沙尘沉降下来的同时平复着自己的情绪,尽量让心脏跳动的速度降低下来。
这里的水流速度几乎为零,过了好一会沙尘才基本陈降下来。我刚刚平静下来的心脏还有些发痛,这时又开始跳得凶了。
这个通道已经面目全非,顶部变得坑坑洼洼,四周还落了不少奇形怪状的石头。我的视线之内没有晓月和张医生的身影,在我对生命的感知中发现,他们位于岩壁的另一侧,方才的塌方把我和另外两人分隔开了。
那一边也是看不到我,晓月却是没慌:“不要紧的,我可以把这些石头弄开……”
“不行!”张医生发出了一声隔着岩石都能听见的大吼,“千万别动这个石头,再塌一次说不定咱们全都得被活埋!”
“那怎么办,晓星在对面啊,难道要扔下他?”晓月严厉地质问道。
接下来晓月和张医生吵了几句,但我这里只有晓月的声音听得真切,张医生说话我是听不清的,大致来看是张医生不太信任晓月对自身守护者力量的控制力,他认为再一次改变洞穴的岩石结构会很危险。
随后那边没了声音,晓月再次传话说:“晓星,大叔说继续往前的地方有水面,也没有比这里更窄的通道,你可以继续往前,应该能出去。他……他的设备有点漏了,需要快点回去。”
也就是说这里必须分开行动了,张医生回去,我继续往前……“那你呢,晓月?总不能在这等吧。”
“我……”晓月一时语塞,一般来说她肯定是跟着我一起的。
“你也一起回去吧,一会再来找我,不是还有线……”可说到这,我才发现手中的线卷已经断了。
稍微想了一下,我通过意识传话说:“你还是先跟他回去吧,这个洞也没什么分叉,我就把这个线头系在这了。”
晓月没有回应,但我“看”到张医生意境转身往回游了,也就近找了一块粗糙的大石头,把线卷断了的那头在上面绕一圈,打了个死结,然后看向对面的通道。
分开行动,尤其是我独自一人,其实我是很不愿意这样的,但张医生的设备出了问题等不得,我们的空气也有限,这里还被水下塌方分隔开来,似乎分开行动是唯一的选择。我现在也稍稍适应这个幽闭的环境,不至于再陷入恐慌了。
我仍然担心两个钢瓶中的气体是否还足够,手里拖着那个硕大的防水袋,马上转身向另一边阴森森的通道游去,连一句“待会再见”也忘了说。
既然他说前方有水面,那应该是能从洞里钻出去的,外面是空气。如果是出不去的地方,我继续往前到空气用光恐怕会窒息死亡,张医生不可能让我往死路里走,我也相信他以守护者的感知力作出的判断。只不过想到这,我又打了个寒战,不由得加快了前进速度。
这条通道的宽度一直没什么变化,直径在一米左右,刚好能让我沿着固定路径往前,只是这通道七拐八拐的,我的方向感全乱了,只知道这里大概是星绛镇地下的方向。
按照之前张医生教的游泳方式,我缓缓摆动着双腿前进,心里想着这条隧道的尽头会是什么地方。仔细回想太姥姥的地图册,那上面有一张标注了水文的图:除了几个压水井外,星绛镇的管道和地下河基本没有关联,连排污管道也基本没有,生活用水基本都是直接流到土地中,下渗或是蒸发。
这样的话,想来我出去的地方应该是某个小河沟,或者灌溉引水渠里,也许会是依依姐和刘开阳他们中学里的那个池塘?那里好像也是连着地下水的。我记得初三有提前返校补课,要是真从那出来我这身装扮该怎么解释……
我继续前进着,却没考虑过无法回到地面上的可能,我信任张医生,至少在水中我是绝对信任他的,从未想到过这条水道没有出口的情况。
而当我的思绪空闲下来后,孤独、压抑、恐惧便再次向我袭来,此时的我是孤身一人,已经在这条水下隧道中前进了十多分钟仍没有到头,也没看到标志着出口的光线——我们下水时是上午,现在外面应该还是白天。
我开始担忧钢瓶中的空气余量,急切地想找到张医生所说的水面,却没有发觉这个隧道越来越宽,斜度也越来越大了,我只是贴着细沙构成的“地面”用力往斜上方游去。
当我开始发慌,想加快速度时,这个通道已经变得扁平,而且看不到上顶。我试图直立起来,随即就听到自己身上发出哗哗的水声,这说明我已经离开了水下。
但这里不是我想象中的水面,或者说,我竟然完全没有离开水下的实感。
面罩上传来嘶嘶的气流声而不是冒出气泡,手电照射下的水面反射着惨白的光芒,除了依旧麻木的身体感觉,一切都说明我已经浮出水面了,可周围却是一片漆黑,只能看见手电光下的一小片水面和附近的岩石。
我甚至能看到面镜上流下的水滴,于是我拉起潜水头盔的面罩。嗯,可以正常呼吸,我的头部现在确实是在空气中。可是我百分百确定这里不是地面上。
天呐,这里是什么地方!难道是溶洞,地下暗河中的溶洞?
我现在位于一个方位不明的地下洞穴,站在一个深度仅有一米多的天然水池中,头部露出水面。而我的内心又一次陷入了慌乱之中。
处于恐惧状态中的我忽略了周围的状况,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池里,直到水下的一道惨白的电光照射过来,才把我惊醒。接着一个小号潜水头盔露出了水面,晓月竟然也在我后面跟来了!说来也怪,看到晓月的身影,我那慌乱不安的内心很快就平静下来了。
不知道我刚才愣了多久呢……也许只有几分钟吧。
“你怎么也来了啊……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呢。”我开口说道。在水下闷了那么久,终于能正常地用嘴巴交流了,我不由得舒了口气。
晓月也升起头盔的面罩,说:“我放心不下你啊,你不是也不放心我自己跟着大叔?”
“其实有田雨的老爸在旁边,我是放心你的,他确实没有坏心眼。不过幸好你来了,要不然估计我会把自己吓死……”我以仍未脱离恐慌的心境回答。
“那……这里是哪呢?”看样子晓月并未意识到我们所处的困境,仍左顾右盼地打量着四周。
“我也不清楚,应该是在一个洞里吧,大概,这儿很不对劲呢。”我说,“这个地方除了没有光线,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。”
“是有点奇怪……”晓月轻轻答道。
我用手电指着不远处的斜坡,说:“算了,先从水里出去再说吧,那边应该能上去。”
“嗯!”晓月大声回应道。
我踩着水池底的细沙往前走了半步,突然,前方寂静的黑暗之中传来一阵“嗯嗯嗯嗯——”的尖锐回声。晓月原本温和细腻的声线被拉长,扭曲再反射回来,显得怪异无比。
一时间我没反应过来那只是回声,还以为有什么恐怖的生物居住在前方黑暗的洞穴中,令我毛骨悚然。
PS:
1.从上次更新起已经拖了半个月,7月份起本书恢复更新,对于之前的读者们,我表示很抱歉。
2.夏天的故事即将迎来结局……不出意外的话作者应该是奔着7月全勤去了的,所以本文改为日更或二日更。很可惜我不是打字机,一天3000还是有点小压力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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